范武一聲命令落下。
伴隨著城皇令所散發出來的詭異波動,周遭的氣氛在隱隱約約之間,竟變得有些耐人尋味起來。
讓在場除了范武之外的每一個人、每一只冤魂,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尤其是范武剛才說出來的那八個字,在這一刻,是顯得那么的清晰,那么的響亮。
陰差?
一眾鏢師們是聽見范武說什么的,所以他們的臉上,才會露出如此錯愕的神色。
眼前這位道長,拿著一個類似火簽似的東西,居然命令讓陰差出來?
莫非這位道長,還能夠命令傳說中的牛頭馬面,傳說中的黑白無常嗎?
要知道,那可都是傳聞之中的存在,他們這些尋常人,根本就從未見過。
哦!嚴格意義上來講,他們這些人其實算是見過。但只是在一些城皇廟之中,見過類似陰差的凋像,也就僅此而已了。
突然!
附近吹刮而來的陰氣竟然比方才還要更加的勐烈,已經讓附近一些樹木的樹冠在不斷搖晃。也不知是不是一種錯覺,在場的眾人好像聽見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王…王叔…你聽見了嗎?”甄志遠緊張的暗吞一口唾沫,他盡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然后低聲向王叔詢問道。
王叔也是緊張莫名的點了點頭,同樣用壓低了的聲音,悄聲回應了一下:“聽…聽到了。”
他們聽見的聲音并非是陰風吹過樹木所發出的那種沙沙聲。
也并非是周圍眾人因為過于緊張的沉重呼吸聲。
他們聽見的聲音就好像是有人在敲著木魚似的。
而且仿佛并不止一個人在敲著木魚。
那種敲木魚的聲音,就像是有人用一根木棒,在地上不斷的敲擊著。
聲音每響一次,對于周圍的眾人來說,都是一種折磨。他們的心臟都被那奇怪的聲音給牽引,跟隨著那種聲音的響起而不斷跳動。
“陰差子一,見過執令大人!”
突如其來的一道聲音,就好像是有人用生銹的鋸子,在鋸著鐵條一樣。
顯得是那么的刺耳。
是那么的陰森。
一眾人怯生生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頓時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他們看見一幢十分高瘦的身影,不知何時竟站在他們的旁邊不遠處,那身影起碼得有接近一丈高!
高瘦的身體籠罩在一襲破破爛爛的黑袍之中,讓人無法看得清楚對方那種很是高瘦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樣的一副構造模樣。
它撐著一把破破爛爛的紙傘,抓著紙傘的是一只看著極為瘆人的手掌。
此“人”明明撐著一把紙傘,腦袋上卻還帶著一個斗笠。
給人的感覺如同多此一舉。
這個斗笠讓眾人完全看不清楚,對方究竟長什么樣子。
但他們也不想看得清楚!
因為當它一出現的時候,那種直逼靈魂的恐怖壓迫感,讓在場的眾人一個個的視線都偏移了。這種視線的偏移并非是他們操控的,而是他們的身體,做出的一種求生本能反應。
他們對于修道知識的淺薄認知,讓他們并不知道,身為尋常普通人的他們,不能夠直視一位陰差,否則會引來災禍。
還好他們身體之中的那種本能,讓他們將視線給偏移了過去。
甚至有的人已經狠狠的閉上了雙眼。
完全不敢看眼前的畫面。
“陰差葫九,見過執令大人!”又一道聲音從另一側發現響了起來,赫然就是一位地府陰差,從另外的一個方向趕了過來。
雖然很多人已經將目光視線偏移,很多人已經將雙眼給閉上。可并不代表他們耳朵是聾的,并不代表他們聽不見這聲音。
這豈不就是意味著…
又一個陰差出現了?
嘶!!!
這位道長究竟是有何等的排面,僅僅只是八個字落下,居然能夠引來兩位陰差!
最令人難以置信的就是,這兩位傳說中的陰差,居然稱呼道長為大人!
天啊!
他們所遇見的這位范道長,究竟是一位什么樣的存在?
該不會是哪位地府之中的神祇…
興趣使然之下微服私巡人間吧?
“陰差劍一二,見過執令大人!”
“陰差傘八,見過執令大人。”
“陰差…”
陸陸續續傳來的聲音,讓在場之中的每一個人,皆是愈發心驚。四周彌漫的陰氣,已經讓這些活人,都感覺到特別的不適應。
一些身體素質比較弱的人,嘴唇都開始發青了。肩膀之上以及頭頂之上的三盞陽火,都在搖搖欲滅,如風中殘燭似的。
而古月村的那些村民冤魂,就更為心驚膽顫了,因為對于它們這些冤魂來說…
這一位又一位地府陰差,給予它們的壓迫感,簡直是大得離譜。
讓它們一個個頭都不敢抬起來。
只能將腦袋狠狠的摁在地上。
一句話都不敢吭出來。
現場這么多的人,這么多的冤魂,以及這么多的馬…膽敢將目光投在這些陰差身上的人,也就只有范武、和云九卿,以及被綁在老青牛背上,正瞪大著一雙眼睛的南郡王。
嗯,還有經歷太多的老青牛,同樣也不畏懼這些地府陰差,一雙碩大的牛眼,好像是在頗為好奇地打量著這些陰差。
也就這三人一牛。
并不畏懼陰差了。
只見…
被范武使用城皇令,所呼喚而來的地府陰差,數量居然多達十個之多!十個陰差由于一只手抓著收魂傘,一只手抓著武器,不太方便向范武作輯,只能皆是微微向范武鞠躬。
以表尊敬。
同時這十個地府陰差心中,也是莫名的錯愕以及好奇…因為一個大活人手中擁有著一道城皇令,那可真的是從未見過。
而且這個大活人,竟然還能夠靈活的使用城皇令,那就更為驚陰差了。
他是誰?
為何能夠得到一位不知名的城皇大人的器重?
“執令大人,您呼喚我等而來,請問有何差遣?”一個地府陰差小心翼翼的問道。
或許是因為范武手中持著城皇令,也或許是因為范武身上那股氣勢讓它們這些陰差都覺得很畏懼…它們說話的那種態度都十分的恭敬,不敢有半分的僭越。
更不敢有任何的冒犯。
免得觸怒執令大人。
“見到它們了嗎?”面對著眼前的十個地府陰差,范武的表現十分的平靜,他問出這一句話的語氣,也是非常的澹定自若。
十個地府陰差面面相覷了一下,然后這才意識到,執令大人口中的它們應該是這一群冤魂。
于是。
這十個地府陰差齊齊點頭。
“它們都是一群生前被惡人殘害而死的冤魂,將它們引渡到陰曹地府之中吧!”這個時候,只聽范武這般說道。
“是!執令大人!”
只見這十個地府陰差,看向了那些跪伏在地的古月村冤魂,然后齊齊將手中的收魂傘往前一拋。
十把破破爛爛的收魂傘,穩穩地懸浮在這數以百計的冤魂頭頂之上,并且每一把收魂傘,都攜帶著讓這一群冤魂都無法抵擋的吸力。
瞬間!
數以百計的冤魂,就被這十把破爛的收魂傘,給收納入其中。
在這數以百計的冤魂消失不見之后,范武等人所身處的三界村,也猶如一幕鏡花水月一般,突然破碎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很正常的官道,頭頂之上的月光也灑落了下來。
一切。
恢復如初。
“執令大人,我等先行告退。”將這數以百計的冤魂收入傘中后,十個地府陰差齊齊抓住飛回來的收魂傘,并朝著范武恭敬一拜。
很快。
它們那高壽詭異的身影,就引入了黑暗之中。
隨著這些冤魂與陰差的消失不見,周圍彌漫著的森然陰氣,也很快就隨風而散。
吹拂而來的夜風。
竟帶著一絲暖流。
讓先前覺得渾身都徹骨冰寒的鎮海鏢局鏢師、以及一眾瑟瑟發抖面色發青車夫們,皆是頗為恍忽的回過神來。
變暖了?
不冷了?
甄志遠鼓起勇氣,睜開了一雙緊閉著的眼睛,然后他就看見眼前空蕩蕩的。那數以百計讓他覺得毛骨悚然的古月村冤魂,已經不見了。
那十個讓他覺得自己靈魂,仿佛都要被勾出來的地府陰差,也消失不見了。
他忍不住暗吞了一口唾沫。
只覺一陣口干舌燥。
今夜這經歷…讓甄志遠覺得一陣匪夷所思,有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其他的鏢師也陸陸續續睜開眼睛,或是畏懼、或是迷茫的看著周圍。
然后他們就發現。
周圍的那些變化。
“快!快看!路再一次出現了!而且那個古月村,好像消失不見了!”一個鏢師不由驚聲道:“還有,頭頂上的月亮也能夠看見了!”
“這…這算是結束了嗎?”另一個中年鏢師,心有余季:“老子今晚不僅看到了一群冤魂,居然還看到了一群陰差…太嚇人了!”
“我怎么感覺一陣渾身無力,該不會我的魂魄,被陰差給勾走一個了吧?”
“就你那破魂魄有什么值錢的?能讓陰差老爺,特意勾你的魂魄?”
“據說,尋常人見到陰差,或多或少都會遇上些許禍事,也許是這樣。”
“嘶!那我后面幾日該不會很倒霉吧?”
“誰知道呢…”
“話說回來…那個胡老爺已經被撕成一堆碎肉了,我們這一趟鏢還需要運嗎?”
“呃…”
這樣一個問題,被人問出來之后,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由呆愣住了。
對啊!
給他們鎮海鏢局銀子,讓他們鎮海鏢局運鏢的人,已經變成一坨碎肉了。在這種情況之下,貌似已經不需要繼續用這一趟鏢了吧?而且這些運鏢之物,似乎也變成了無主之物吧?
最終一道又一道的目光,只能夠聚焦在甄志遠的身上。甄志遠雖然很是年輕,但歸根到底,他還是鎮海鏢局的繼承人。
察覺到自己被人注視,甄志遠思索了一番之后,他開口朗聲道:“為富不仁的胡大富已遭到了報應,我們鎮海鏢局也沒必要為他運鏢了。”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繼續道:“來幾個人,把一輛馬車上的箱子打開看看。”
他倒是想看看這胡大富到底用的是什么東西?
畢竟最開始的時候那個胡大富一直藏著掖著。
讓他直到現在都是非常的好奇。
不過礙于自己的身份,他也不太好去探尋,雇主的一些隱私秘密。
但是現在他的雇主已經死了。
這些東西也是無主之物,那么他就不客氣了。
在甄志遠的命令之下。
幾個持刀的鏢師,立即就將一輛馬車之上的一個大箱子,給取了下來。他們揮舞著手中的長刀,砍斷了綁住箱子的繩子。然后用長刀插入箱子的縫隙之中,強行把箱子給撬開。
一股奇怪的腐朽之味就撲面而來,同時還攜帶著些許的灰塵,把那幾個撬開箱子的鏢師,給嗆的連連咳嗽。
他們揮著手臂,想要將眼前的灰塵給掃開,然后定睛往箱子里邊一看。
頓時!
他們愣住了。
傻眼了!
甄志遠已經走了過來,詫異的瞟了一眼這幾個愣住的鏢師,然后探頭往那個箱子里邊一看。結果僅僅是看了一眼,一雙眼睛就瞬間瞪大,整個人勐地倒吸一口涼氣。
滿面驚駭。
“尸骨!”
甄志遠驚呼出聲:“全部都是很奇怪的尸骨!”
只見那箱子之中堆滿了一具又一具的枯骨。
讓人毛骨悚然。
不寒而栗。
這些枯骨看起來非常的怪異,因為有很多骨頭,看起來根本就不是人類的骨頭。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這些枯骨在活著的時候,屬于一種…半人半獸的姿態。
慢著!
半人?
半獸?
甄志遠驟然一驚:“這不是古月村里面那些被害死的人嗎?這些枯骨莫非是他們被害死之后的尸骨?那個胡大富把他們的尸骨全部運出?”
“把所有箱子打開!”他命令道。
一個個鏢師立即行動了起來,果不其然那一個個箱子之中,全部都是尸骨。
令在場眾人一陣發寒。
沒想到那個大腹便便的胡大富,竟然如此的喪心病狂!
之前見到那數以百計的冤魂,眾人還沒有太多的感覺。但是見到的大量尸骨,他們就有感覺了…覺得就算是一些血腥人屠,都沒有那個胡大富,那么的喪心病狂!
“當真是…當真是禽獸不如!”甄志遠黑著臉,這般暗罵了一句。
他們這些行走江湖的鏢師,雖然也不能算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像胡大富那么慘無人道。
那家伙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就不怕遭天譴嗎?
想了想。
甄志遠說道:“反正今晚也是在這地方短暫歇息,倒不如挖幾個坑將他們給埋葬在此地吧。畢竟這些可憐人的尸骨,總不能隨意丟棄。”
主要是他被古月村那數以百計的冤魂給嚇住了,擔心如果自己隨便將這些事故給丟棄掉,會引來什么樣的報復。
已經被撕成碎片的胡大富,如今已經變成一坨碎肉,攤在地上。
鼻腔之中若有若無嗅到的血腥味,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著他。
——人在做!
——天在看!
甚至已經不需要天在看了,旁邊的那位云姑娘和那位范道長,已經在看著了。
然后。
在甄志遠的命令以及他親自帶頭之下,一個個鎮海鏢局的鏢師們,開始利用手里頭的武器當做是工具,在官道附近找一片好位置挖坑。
次日。
清晨。
昨夜忙碌了一整天的鏢師們,已經相繼蘇醒了過來,他們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就是檢查一下,自己身上的零件有沒有缺少幾個?
畢竟昨晚遇到的詭事實在是太多了,他們擔心自己一覺醒來,就莫名其妙會缺胳膊斷腿。
好在,他們大多都沒有什么大礙。
就是有一些人生病了。
不過病的也不是特別的嚴重,就是流一流鼻涕、打一打噴嚏,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雙腿發虛,一副一天之內獎勵自己過多的模樣。
他們會變得這副模樣也很正常,昨晚他們遇到了那么多的冤魂,甚至遇到陰差。
被彌漫呼嘯的陰風吹刮這么久。
不生病那才是怪事!
一番整裝待發之后。
鎮海鏢局的鏢師們決定原路返回,因為他們已經沒有東西可以押運了。當然他們也并沒有什么失望情緒,云九卿可是砸了四千兩白銀下去,這些鏢師一個個嘴都笑裂了。
怎么可能失望?
于是乎…
范武、云九卿…就和鎮海鏢局的一眾鏢師,分道揚鑣了。
路上。
云九卿一邊牽著老青牛的牛盛,一邊還在耿耿于懷的都囔道:“可惜古月村那些村民下手太快了,它們要是下手稍微慢一點點就好了。如此一來,我就可以先把那個叫胡大富的家伙,給狠狠地揍一頓解氣!”
范武沒有理會她,昨晚他沒有殺任何一個冤魂,哪怕那些冤魂全部殺光之后,他最少能夠爆出,起碼0.5~0.8的自由屬性點。
在他眼里,那些古月村的冤魂,還不至于必須要斬殺的地步。
他范道長是想獲得自由屬性點。
但不代表他是那種被自由屬性點驅使的分奴。
范武有他自己的判斷。
很快。
到了正午時分。
谷源縣。
到了。
“這里已經距離南郡的邊界很近了。”云九卿一邊牽著老青牛,朝著谷源縣走著,一邊熱情的向著范武介紹道:“范道長,我們只需穿過這個谷源縣,然后再走幾天的路程就能夠離開南郡,真真正正地踏入大周中郡地界!”
谷源縣是一座看起來還挺繁華的縣城,附近,來來往往有不少的行商。
也有一些農家漢子挑著干柴、木炭、瓜果蔬菜,朝著縣城里邊走去。
而且范武發現這谷源縣的守軍很多。
明顯比其它縣城的守軍更多。
或許這是一處什么軍事要地。
畢竟范武覺得此地的地形,就屬于那種在亂戰之中,很是易守難攻的存在。只要將此地死死的守住,就很難有大規模的敵軍軍隊,能夠直插而入進攻南郡的郡府。
如此一想也就比較正常。
范武的到來無疑是讓這里的守軍產生了些許騷亂,畢竟他這樣背著一把大劍的魁梧壯碩形象,屬實讓人很難不敏感起來。
好在云九卿早有準備。
只見云九卿掏出了一塊令牌,呈現在一個守軍頭頭的眼前。
這個守軍頭頭張眼一看。
然后就愣住了。
對方仔仔細細看著這令牌之上的每一處花紋,發現和自己印象之中的令牌沒有什么不一樣。臉上的那種警惕的神色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討好以及恭敬:“是我等粗人冒犯了,二位請進!”
他很客氣。
乃至謙卑。
因為云九卿掏出來的那一塊令牌,是她父親在她出發之前給予她的。
這可是大周南郡府君的令牌!
尋常守軍看見這令牌,幾乎就只相當于看見府君大人,親自來到谷源縣了!
這如何讓他不恭敬?
如何讓他不謙卑?
待范武等人進入這谷源縣并背影逐漸愈來愈小后,這個守軍頭頭的一個手下,這才語氣帶著些許好奇,弱弱的問道:“頭兒,剛才那幾個是什么人啊?您怎么對他們這么客氣?”
守軍頭頭翻了個白眼:“老子要是不對他們客氣一點,沒準頭頂上這頂軍盔就保不住了!你可知那是什么令牌嗎?那是府君令啊!”
“嘶!府君令?!”
雖然這些守軍沒有見過府君令長什么樣子,但是他們絕對聽過這玩意兒。所以他們才會如此的震驚,一副瞠目結舌的模樣。
守軍頭頭告戒道:“等今夜換班守城的時候,你們記得回去告訴你們認識的人。如果見到一個很夸張的壯漢,和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千萬千萬千萬不要招惹到他們!”
“是!頭兒!”
這些谷源縣守軍以為他們的低聲議論范武聽不見,但實際上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被范武聽在耳中,不過范武并沒有過于理會就是了。
正當范武走在谷源縣一條街道上,準備橫穿整座谷源縣的時候。
忽然間。
他眼睜睜的看見一個心懷心事的人,快步朝著這邊走了過來…對于為什么能夠發現對方心懷心事?那是因為這個家伙,完全沒有注意到前面,有一頭很壯實的老青牛在擋路。
然后。
范武眼睜睜的看著,對方與老青牛來了一個親密接觸,老青牛屬于一種巍然不動的姿態。
反倒是那個人,被撞的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這一個屁股墩摔得對方痛呼出聲。
“哎喲!”此人臉上寫滿了疼痛的表情,甚至習慣性的將手往腰間一摸,結果卻什么都沒有摸到。對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并沒有攜帶什么武器,而且這里也不是他的地盤。
他咬牙切齒地掙扎站起,扶著感覺快要摔裂的屁股,就想要理論一下。
結果他睜眼往前面一看。
霎時間就傻眼了。
此人目瞪口呆!
就好像是大白天見到一位神仙一樣,震驚的同時又帶著一種激動情緒,也不知是過于震驚還是過于激動,以至于他說話時都有些結巴:“范…范…范道長!是…是您?!”
“是我啊!是我啊!”此人把遮住半張臉的幾縷狼狽發絲拉開,露出一張讓范武很眼熟的臉,他急忙道:“范道長是我啊!我!囚龍縣劉捕頭!”
范武:“…”
他不知道該感慨這是一種巧合,還是大周王朝實在是太小了。沒想到隨便進入一個縣城,居然會遇到一個熟人。
囚龍縣劉捕頭!
確實是熟人了。
范武自來到這個神詭世界以來,他待的最久的一處地方,就是囚龍縣。認識的熟人最多之地,可能也是囚龍縣那個小地方了。
劉捕頭范武自然知道,就是這個家伙跟著他,一起去斬殺他范武人生中,殺死的第一只惡鬼。
當然。
那個時候的劉捕頭就是一個躲在遠處瑟瑟發抖的觀眾,他一個沒有半點修為可言的縣衙捕頭,是完全沒有能力參與到那種“斗法”之中的。
范武還記得,自己用了一張屁用都沒有的符箓,包裹住一點點供奉真武大帝的香爐灰…就賣給這個劉捕頭幾十兩的高價。
沒想到啊!
這居然都能夠他鄉遇故人?
“記得。”在劉捕頭滿面期待的目光中,范武平靜的回復了兩個字。
“嘿嘿嘿…”劉捕頭撓了撓頭,絲毫都沒有身為縣衙捕頭的威風,他好像因為范武這位老天師的得意弟子,能夠記得住自己而感到高興。
然后他就注意到,范道長的旁邊似乎還有著別人,這個人好像和范道長是一起的。
劉捕頭一怔。
沒辦法。
云九卿的樣貌過于出眾,讓劉捕頭屬實是沒想到,與范道長在一起的一個人,竟這么漂亮。
“這位…”劉捕頭一句話還沒有問出來。
云九卿就自來熟似的自我介紹道:“在下南郡郡府云家子弟!”
“郡府?云家?”云家是什么家族,劉捕頭不太了解,不過他記得郡府的府君大人,好像是云?
這二者之間該不會有什么奇怪的聯系吧?
不可能,不太可能…沒準只是這位姑娘剛好姓云,沒準她所在的家族也剛好姓云。畢竟,這又不是什么特別稀罕的姓氏。
不過不管與府君大人有沒有關系,能夠在郡府之中形成一個家族的…
那絕對也是一位大人物!
至少…
比他這個捕頭厲害。
“你怎會在此地?”范武看著劉捕頭這副打扮的跟尋常百姓,沒什么兩樣的模樣。他再次問道:“被那個貪財知縣給革職了?”
貪…貪財知縣?
劉捕頭暗吞唾沫,好像也就只有范道長這樣的存在,膽敢將囚龍縣的知縣大人的本質,給直言不諱的點破出來了吧?
劉捕頭連連搖頭:“貪財…啊呸!知縣大人并沒有將我革職,是我老丈人家中出了些事,他們寫信過來給我。然后我就向知縣大人,請了半個月的事假,馬不停蹄趕過來。”
“然后你就把貧道我給你的那一張符箓給用掉了?”范武忽然說道。
劉捕頭一愣,他瞪大眼睛:“范道長您神機妙算啊!”
他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一開始,還以為老丈人家中,只是遇到了普通的麻煩。我還想著,只要盡快解決,就回到囚龍縣。”
“結果…”
說到這里,劉捕頭暗吞了一口唾沫:“結果,這哪兒是什么普通的麻煩?這是遇上詭事啊!”
“哦?”范武興致起來了:“什么樣的詭事?”
劉捕頭訕訕說道:“這…這人來人往的地方,有點不太好說。要不范道長,咱們找一處清靜之地,您聽我徐徐道來?”
“可。”范武不會錯過獲得自由屬性點的機會。
然后一行人就找到了一家客棧。
這是一家較為偏僻的客棧。
里面沒有太多的食客。
范武見到這劉捕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慌亂模樣,特意讓客棧之中的店小二上了一壺好酒。劉捕頭小心翼翼的喝了幾杯好酒,腦子算是稍微清醒了一點點,思緒也理清楚了。
他將這些天所遇到的狀況,一五一十的全部都告訴給了范武,沒有一處遺漏。
因為在他毫無頭緒的時候,范武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在劉捕頭眼里,這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感動的他幾乎熱淚盈眶。
自然是不敢有隱瞞。
事情…大致是劉捕頭老丈人家中的一個兒子,也就是他那妻子的弟弟,他的一個小舅子。在前段時間結識了幾個狐朋狗友,那幾個狐朋狗友,明顯不是什么好東西,帶著劉捕頭的小舅子,到處吃喝玩樂嫖賭。
結果短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他那小舅子就欠下了一筆巨額賭債,欠了一個賭檔連本帶利,足足五百兩紋銀!
五百兩啊!
劉捕頭的老丈人,當時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整個人都被氣暈過去了。可他的老丈人醒過來之后,也只能夠無奈籌集銀兩,想給兒子還債。
但劉捕頭的老丈人家中并不是什么奢貴之家,湊了好幾日也才只湊到了區區一百余兩銀子。無奈之下,只能夠寫信求助于劉捕頭。
當時的劉捕頭,從信中見到這五百兩銀子的欠債,也是被氣得雙眼一黑。恨不得把他那小舅子,吊在房梁上連抽三天!
那臭小子學什么不好學人家賭博!
他堂堂一個囚龍縣捕頭,也算是一個能撈銀子的肥差,平日里也只敢瞞著妻子逛一逛勾欄,根本就不敢碰什么賭博之事。
就算賭也是和手下的捕快賭一賭,因為那種情況下,他完全不可能輸。
哪個捕快敢贏他的銀子?
結果沒想到啊!他那個小舅子,干了他一個縣衙捕頭,都不敢干的事情!可是木已成舟,還能夠怎么辦呢?
他只得把自己這些,年辛辛苦苦貪污得來的銀子,全部都取走。
快馬加鞭趕來。
等劉捕頭日夜風餐露宿,從囚龍縣辛辛苦苦,趕來谷源縣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的小舅子,竟然已經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
劉捕頭第一個反應就是——賭檔要債的人,幫他的小舅子打得半死!
結果…從老丈人口中得知情況并非如此。
一段時間之前,劉捕頭的小舅子被家中訓斥一番后。
不知道從哪升起的叛逆之心,直言不需要家人幫忙還債,他會自己想辦法還清。
然后,他真的還清了!
但那可是足足五百兩銀子!劉捕頭的老丈人就算再蠢,也知道不太對勁。就想盡辦法去問,這五百兩銀子是從何而來?
劉捕頭的小舅子也是坦然回答:反正已經欠了這么多銀子,要是還不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于是向傳說中的一位鬼仙求來的。
劉捕頭的老丈人又問怎么求來的?
他的小舅子回答:用我的壽命求來的,然后一覺醒來,旁邊真的多了五百兩銀子!不過爹您就放心吧,我求到五百兩至今都沒有感覺有異樣,想必那壽命什么的都是假的。
然后第二天,劉捕頭的那個小舅子,就直接躺倒,一病不起。
甚至…
劉捕頭的老丈人,也覺得身體愈發的不對勁,他那兩位老丈人在短短幾日內,頭發全部變得花白,好像幾日就老了十歲一樣。
“當時…”劉捕頭很慌,急忙給自己灌了一口酒,讓自己冷靜下來一點:“當時我收到信之前,就察覺到我的妻子不太對勁。她整日說自己很是疲乏,頭上的白頭發也越來越多。”
“那時候我還在調笑她,只是年齡大了而已,畢竟已經是三十多快四十的人了。直到我從老丈人口中,得知我那小舅子干的事。”
“所以,我懷疑…”
劉捕頭暗吞唾沫,臉上的表情,浮現出些許的驚恐:“我懷疑,我那個小舅子求的鬼仙不僅僅只要他一個人的壽命!那個所謂鬼仙,它用五百兩,想要我們全家的壽命!”
“那我自然是不依啊!我劉某人家、我老丈人家,加起來足足十幾個活人!如果一些沾親帶故的親戚,也會受到影響…”
“那可就不是十幾個活人了,而是足足幾十上百個活人了!”
說到這里。
劉捕頭還特意抓住自己一把頭發:“范道長您看,我一個月前的時候這一縷頭發還是黑的,結果有短短一個月,它就幾乎全變白了!”
“我甚至懷疑…那個鬼仙索要壽命的時候,不是按照血緣關系來的。”
“而是親緣關系!”
劉捕頭緊張道:“為了不讓我們兩大家子莫名其妙全沒了,我就向當地的衙門和欽天司報了桉。但欽天司的人過來查看一下后,他們直言此事過于詭異,需要往上一級上報。”
“等他們走完一套上報流程,沒準我劉某人,就已經變成一具枯骨了!甚至…我們劉家,都得莫名其妙就要滅門了!”
“嗚嗚嗚…我劉某人雖然貪了點,但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啊!”
劉捕頭越說越激動。
甚至人都哭了。
他抽了抽鼻涕,深吸一口氣,然后苦澀的繼續開口說道:“眼看著我兩位老丈人、以及那個混蛋小舅子,愈發虛弱。我就向當地欽天司,求來了一些保命符箓。”
“結果那些欽天司的符箓,都止不住他們壽元的流失。欽天司的人也沒辦法,那位總旗官說,我這兩位老丈人和小舅子…一直以這種速度流逝壽元的話,可能不出一日就喪命了。”
“然后,我就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上,還有范道長您贈予的一張符箓!”
“我用那張符箓泡成符水,強行讓兩位老丈人,和昏迷不醒都小舅子喝下去。”
“我擔心分成太多份符水效力不夠。”
“自己就忍著沒有喝。”
“然后!”劉捕頭激動了起來:“然后范道長,您給的符紙真的很有用!那個欽天司總旗官說他們三人活不到一天,結果喝了您的符箓泡的符水,他們三人已經活了三四天了!”
“從那一刻我就知道,欽天司什么的都靠不住,真正的天師還得是范道長您啊!”
劉捕頭熱淚盈眶:“還請范道長,救我們兩家一命啊!”
“我…我我…”
劉捕頭從懷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疊銀票。
每一張銀票的數額并不是很大。
他將這些銀票推到范武面前,態度真誠的懇求道:“這…這是我一點點心意。雖然只有四百多兩銀子,但還請范道長您能夠收下!”
說實話。
范武對這四百多兩的銀票,沒有表現出半分的興趣。因為他已經不是幾個月前的窮光蛋了,可以說范武根本就不缺銀子。
見到范武不為所動后,劉捕頭心中不由得一突,他焦急道:“我…我還可以拿出一些地契!但,但那些地契不在我身上…”
范武伸手,捏住那一疊銀票,屈指輕輕一彈,銀票發出讓貪財之人極為迷醉的聲音。
看著眼前這位惶誠惶恐的劉捕頭。
范武問 :“這四百兩銀子,都是你這些年,一點點貪污下來。”
劉捕頭低著頭不敢說話。
范武說道:“這四百多兩,貧道我就沒收了。你帶我去你那老丈人的家中,看看什么情況。”
劉捕頭一愣,反應過來之后,瞬間面色帶著狂喜,他急忙從凳子上站起。
把屁股后的凳子給拉開。
撲騰一聲跪了下來,感動的熱淚盈眶,納頭就拜:“多謝范道長!多謝范道長!劉某人我…我回到囚龍縣后,絕對不貪了!絕對不貪了!”
“多謝范道長!”
“多謝范道長!”
“走吧。”范武站了起來,旁邊的云九卿也是乖乖的跟著站了起來。只聽范武繼續開口說道:“你還要跪到什么時候?貧道我不喜歡看人跪下,尤其是不喜歡看人向我跪下。”
“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