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大包天”這四個字,已經不足以詮釋范武如今的作死行為。
在一眾主殿外邊修道者與詭物們的眼中,范武簡直就是茅坑里打燈籠——找死!
先前的那些被城皇老爺處決掉的心術不正的修道者,他們的鬼魂可是還在陰差們的收魂傘里啊!
這個奇怪的道士…
難道沒有意識到神祇是不可褻瀆的嗎?
哪怕眼前這位只是一府的城皇,可那仍然是一尊神祇啊!
是高高在上的仙神!
整個城皇府廟都安靜到針落可聞,每個人都不敢大口喘氣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聲太大,從而遭到城皇遷怒。
那喊冤都沒地喊!
主殿內的沖衡子、陳篆等人,則是徹底的大腦宕機,他們臉上那一絲絲期待,凝固住了,神情也僵硬住了。
可若是讓他們立即與范武撇清干系,他們又覺得自己或許做不到。
畢竟如果不是有范道長這層關系…
他們何德何能會有這般待遇?
做人。
得懂得感恩。
尤其是陳篆與陳小小這對父女,他們可是被范武救過的,自然不可能做出什么忘恩負義行為。
他們在這短短的一剎那光陰里。
腦海就閃過了萬千的思緒。
最終。
在他們萬分緊張的情緒下,應河府城皇的聲音,不帶一絲一毫的憤怒,也沒有半分的不滿。
她的聲音,聽不出是何性別,悠悠地響起:“你很特殊…特殊到吾這應河府城皇,都看不清你的根底。”
這句話,應河府城皇只對范武一人說,其余人是聽不見的。
下一句話,應河府城皇才是對所有人說。
“通過日積月累的不斷錘煉,通過比玄鐵還要堅韌的意志…即可將一雙普普通通的拳頭,錘煉成足以鎮碎一切魑魅魍魎的鐵拳。”
“至于…鎮殺神佛?”
應河府城皇在這里頓了頓,隨后聲音繼續響起:“也不是不可行。”
“神。”
“佛。”
“亦是會‘死’!”
“如若你生前積善無數,死后被萬民歌頌的話,有很大概率會被敕封為陰神,受萬民香火,到時你便是一尊神祇。”
“而身為一尊神祇的你,也將擁有鎮殺神佛的力量。”
“如此回答。”
“可否滿意?”
所有人都在擔心,范武會不會禍從口出遭到懲罰,唯獨只有范武并不擔心。
他咧起的笑容滿是自信,說道:“大概知曉了。但,或許我并不需要做個大善人,就能達到那個地步。”
應河府城皇似乎在注視著范武,她將注意力,挪在范武傍在旁邊的斷魔雄劍上。
她沒有反駁。
能被鎮天真武靈應佑圣帝君贈予斷魔雄劍之人,能讓她一尊府城城皇都看不出具體根底之人,定然是一個非同尋常的存在。
她很確信。
“吾信。”應河府城皇,簡駭地回應了兩個字。
這一刻。
無論是內心忐忑不安的沖衡子等人,還是主殿之外的一眾修道者與詭物。
都驚了!
他們震驚于…這位應河府的城皇,居然以一種有點類似侃家常的語氣,與這個膽大包天的奇怪道士對話。
他們震驚于…范武說出那般大逆不道的瀆神言論,竟然沒有被降下罪罰。
他們震驚于…范武說出更為大逆不道的話的時候,這位應河府城皇竟然說出“吾信”這兩個字!
所有人與詭物在這一刻集體宕機,大腦無法讓他們處理這么復雜的信息。
他們只知道范武活下來了。
只知道范武屁事沒有。
一旁的陳篆,更是有種如釋重負感,他不由得張了張嘴,卻不知要說些什么才好。
或許。
只能慶幸認識了范道長,是自己這段人生中,運氣最好的一刻。
說出那般話。
城皇老爺不僅沒計較,甚至還認同范道長的話!
什么概念!
四舍五入,就是應河府的城皇,都給范道長一個面子啊!
天啊!
“道…道長,您為什么這都沒事啊?我還以為…今天就要隨著道長您一起…唔唔唔!
年齡不大的陳小小因為受到的震撼過大,以至于脫口而出的話都不過腦子。
嚇得陳篆立即反應過來。
他一把抓起一根烤豬蹄,強行塞入女兒的嘴里。
把她不過腦的話給強行打斷。
只可惜。
他堵的有點晚了。
哪怕陳小小完整的一句話并沒有說完,可范武還是猜得出她想說什么。
范武回應道:“只要你的純度足夠,你就能直面神詭,都巍然不動。”
“純…純度?”這會兒,連被嚇出滿頭冷汗的陳篆,也呆住了一下。
這…這是一個什么新鮮的詞匯?
他怎么從未聽聞?
“純度。”
“就是肌肉!”
范武的笑容分外猙獰。
當城皇壽誕結束,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時分了。
范武雖然沒有向應河府城皇詢問修道方面之事。
但是,能在壽誕上胡吃海喝一大頓。
對他而言,也算是一次收獲了吧。
畢竟他的飯量不是一般的夸張,范武單單是自己一個人,就吃下不下于十個彪形大漢的份量,當時又驚呆了一眾人。
當范武牽著老青牛離開時,嘴里是叼著一根,頗為小巧的牙簽。
昨夜,就連老青牛都被城皇府廟好好款待了一番,各種上等草料吃到它吃不下為止。
不得不說。
應河府的城皇府廟的待客之道,范武覺得還是非常不錯的。
下次再來!
而沖衡子以及陳篆等人,都跟隨在他的身后。
當城皇老爺回歸了陰曹。
當其余的修道者們,懷著復雜的心思離開府廟,他們望向范武等人,逐漸消失不見的背影。
這才爆出前所未有的喧嘩。
“此人究竟干了什么事情?怎會讓城皇老爺對他如此的容忍,如此的器重?他…莫不是城皇老爺,生前的后代子孫吧?”
“噓!你小子這等誹謗城皇老爺的鬼話都敢說?就不怕落得那些心術不正的修道者一樣下場?”
“或許…是因為那個奇怪的道士實力很強大,所以才會受到城皇老爺這般器重吧?”
“不得不承認,雖說沒有見過此人出手,但光憑那一身殺氣,就知道他很不凡。”
“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話,竟還能夠活得好好的,太匪夷所思了!”
“城皇老爺說,只要積善夠多,就能位列仙班,不知是不是真的。”
“嘶!那得積好幾輩子的善德吧?”
一眾或是互相認識、或是互相不認識的修道者,他們都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他們議論的核心人物,毫無疑問。
就是范武!
因為范武昨晚所說的話,完全顛覆了他們這些人,對于“膽大妄為”這個詞匯的認知。
就連欽天司之中的眾人。
也是頗為驚嘆。
“百戶大人,那位囚龍觀的范道長…一直都這般不敬鬼神的嗎?”
一名欽天司總旗官難以掩飾語氣之中攜帶者的震撼:“他可是當面對著一尊城皇說出那般話,那是何等勇氣啊?”
“而且…范道長他是個道士呀!一個敢對城皇老爺出言不遜之人,他有可能是殺人狂魔、有可能是邪神信徒。但…”
總旗官撓了撓頭:“但那位范道長一看就是一個從正經道觀出來的道長,按理來說他不應該非常敬重鬼神的嗎?”
龍勝嘴角抽搐,范武昨晚的話,至今都在他腦海中不斷重復、回蕩。
他怎么知道那位范道長,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奇人?
他對范武的了解,僅限于白鶴縣的那次飛鴿傳書。
除此之外。
他對范武就沒有別的了解了。
甚至,別說是他們這些修道者了,就連城皇府廟里的那些陰差,都對昨晚發生之事很是上心。
尤其是陰差黃三。
它身為應河府所有陰差里面,唯一一個算是認識范武的陰差,早已被其它的陰差們團團圍住。
七嘴八舌的提問。
在黃三耳邊乍響。
它只能逐個逐個地耐心回答道:“那個道士?你是怎么稱呼人家的?”
“那可是擁有城皇令的執令大人,你怎能說出‘那個道士’這等大逆不道之言?記住,見城皇令,如見城皇老爺!”
“執令大人為何敢說那般話?哼哼,因為他是城皇老爺極為看重之人!”
“城皇老爺這千年來,都在應河府擔任城皇,做得可謂非常得好。興許老爺她很快就要高升了,想讓執令大人,當她的接班人也說不定!”
“我是怎么認識執令大人的?那可就說來話長了!這么說吧,我曾與執令大人,一同殺滅了搗毀城皇大獄的詭物!”
“什么?你說我壓根沒有動手?放屁!怎能憑空污鬼清白?”
“我…咳咳!還是動了手的!”
這些修道者、欽天司、陰差…究竟是在背后,如何議論他范武的。
范武不太想知道。
也懶得知道。
從城皇大獄出逃的那些詭物已經被盡數解決,十年一次的城皇壽誕他也參加了一下,并且還從那位城皇身上得到了一道城皇令。
在應河府里能干的事情都干了,范武便不想在這地方繼續逗留了。
是的。
他準備走了。
范武沒有與沖衡子他們過多的告別。
他在應河府府城里,購入一些干糧什么的趕路必需品后,就牽著老青牛,就朝著應河府外走去。
老青牛背著的行囊里面,還有一封他騙子師傅,給予他那義姐的書信。
范武之所以會途經應河府這個地方,就是因為遞交書信的路徑上,不可避免會途經應河府。
應河府府城很大,范武竟然走到了正午時分,才終于是離開了府城。
府城算是較為高大的城墻。
已經離他很遠很遠。
從他所在的這個位置,朝著應河府府城那邊,回頭一看的話。
已經只能夠隱約看得見,一條黑色的細線,在遠處蔓延。
那細線就是城墻。
“嗯?”
忽然。
范武眼睛一瞇。
因為在這一刻,他隱約察覺到…在自己前方即將要經過的路途上,居然有打斗的聲音。
聽起來,并不像是修道者與詭物之間的打斗,更像是修道者與修道者之間的打斗。
修道者之間的斗法。
說實話…當范武仔細回想一下,他就發現,自己真沒見過。
因為,他先前遇到的那些修道者,一個兩個都算挺正派的。
那些修道者不是欽天司的成員,就是出自一些名門正派,或者是有家族傳承。
范武遇到的唯一一個邪道,還是在囚龍縣里的那玄蝕子,和那玄蝕子斗法的人就是他范武。
而且,嚴格意義上來說…那并不叫斗法。
玄蝕子會“法”,他范武不會。
當時的情形,更像是一場來自單方面的毆打。
而且被毆打的還是老年人。
范武腦海中思緒萬千,但腳下的步伐卻沒有停下來,他很快就來到了前方。
然后,就見到了兩個,正在斗法的修道者。
他們斗得很激烈。
是生死斗!
“后方便是應河府府城,城皇壽誕剛結束半天,你就敢在此作惡行兇!莫非,你就不怕城皇老爺治你罪?”
“難道就不怕應河府的欽天司趕來,將你當場格殺于此?”
張口怒喝出這樣幾番話的人,是一個乍一看起來,頗為年輕的修道者。
此人身材較為嬌小,眉宇之間勾勒出的弧線,有別于男性的那種硬朗。
哪怕對方穿著打扮像是男性,可仍改變不了其真正的性別。
關鍵是…
范武從此人身上聞到了一絲絲奇怪的血腥味,這種血腥味不是來自于她各處身上那些傷口,而是來自于一個不可言述的地方。
親戚來了。
“嘁…小娃娃哄騙誰呢?此地,雖離府城不遠,可也不近啊!”
一道冷笑聲響起:“雖說我沒有參加城皇壽誕,但是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位應河府的城皇老爺,早已經回陰曹去了。至于應河府的欽天司?你覺得這里的動靜,能夠傳到府城?”
“就算你現在撕心裂肺張口求救,你以為欽天司的人能聽得見?”
“就算他們聽得見,你覺得他們需要多久,才能趕到此地?”
說出這幾番話的修道者,是渾身籠罩于黑袍中的人。
對方臉上帶著一個通體漆黑的鐵面具。
讓人無法看得清他的面貌。
不過,從他的身姿以及說話的聲音來判斷的話,大致可以分辨得出他的年齡不小,同時很明顯一個男性,并且是個邪修!
黑袍人身上散發出的惡意,以及彌漫著的澹澹陰氣…顯然不是正經修道者會有的。
范武還敏銳的注意到。
黑袍人臉上的鐵面具之上,刻有著幾個文字,那是三個數字。
一七二!
這是?
編號?
“我已經在此地守了一天一夜,等的就是你們這些參加壽誕后,準備府城離開的修道者。”
黑袍人掌心團團黑氣縈繞,那團團黑氣,帶著不祥的氣息。
“剛聽完一尊神祇講道的你們,魂魄可是極為美味的!將你們的美味的魂魄獻給那位大人,她將會賜予我們更悠長的壽命!”
“直至。”
“永生!”
女扮男裝的修道者愣了一下,她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我們!
豈不是意味著…這邪道是有同伙在附近的!
可能,已經有別的修道者,遭了他們的毒手!
“你們究竟是何人?那位大人又是誰?”
她警惕往后倒退,身上的隱隱作痛的傷勢告訴她,自己不是這黑袍人的對手。
“我們是迎接長生之人。”
“那位大人,乃是執掌著長生之鑰的至高存在。她已超脫陰陽,不在五行,猶如人間神祇!”
“她,尊諱‘巫仙’!”
黑袍人在說出這個名諱的時候,那種語氣之中,盡是如癲狂一般的尊崇。在說出這兩個字時,甚至渾身都興奮的顫栗了一下。
這種詭異的舉動。
令人毛骨悚然!
透過鐵面具上兩個眼孔,可以看到他遍布血絲的眼睛,那一雙眼睛里也是帶著一絲不正常的癲意。
他張口說道:“‘巫仙’會引領去我們,踏入長生之路。她法力高強,位于九天之上!”
一股難言的嗜血氣息,從他身上緩緩彌漫開來。
“而你的魂魄,將會是巫仙大人,最喜歡的美味食物。將你的魂魄獻給巫仙大人,她至少會賞賜我,不下于百年的壽元!”
說罷。
他口中念叨著晦澀難懂的詭異術咒,掌心縈繞的團團黑霧更為不詳,他突然如朝圣一般,張口大呼:“請巫仙借法!
“敕!
掌心黑霧登時化作脫弦而出的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射擊出!
那女扮男裝的女子,顯然沒想到…這瘋子前一刻還瘋瘋癲癲的念叨著什么巫仙,結果下一瞬對方就突然出手。
讓她猝不及防!
她只來得及本能甩出一張符箓,那張符箓綻放出澹澹的金光,具備有一定的威能。
符箓與黑霧化作的利箭互相碰撞。
登時!
符箓破碎!
縷縷黃紅相間的碎紙潑灑而下,黑霧化作的利箭去勢不減,仍然朝著她激射而去!
直至,一塊腦袋大的青石,不知從何呼嘯而來!
青石飛來的速度比黑霧利箭的速度更加之快,狠狠的撞在了黑霧利箭之上。
青石驟然炸開!
黑霧化作的利箭被偏移了方向,沒入旁邊一顆大樹的樹干上。樹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上方樹冠處的翠綠樹葉,也逐漸變得枯黃。
這黑霧化作的利箭若是刺入活人的軀體之中,怕是能夠輕易奪人性命!
“嗯?”
黑袍人面具之下滿臉的錯愕。
他沒想到竟然會有人插手,這讓他的表情極為難看。他張口冷道:“何方鼠輩!在暗處鬼鬼祟祟?!”
一邊說。
他一邊環顧四周。
然后,他就看見了一頭青牛。
與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