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陽光照過的地方(一)

　　監獄里的生活高度重復，所有的人員高度自律。

　　進入了冬天，世間的一切都變的寂靜；大雪覆蓋著整個城市；大雪壓著紅場監獄，壓住了貪婪，壓住了罪孽。

　　監獄走廊盡頭掛著的大鐘一刻也不停歇的走著，它在數著數，數著囚犯們的時間，數著囚犯們的生命。

　　早上7:00.

　　起床的命令從走廊盡頭傳來，獄警拿著棍子在每一間的鐵門上狠狠的敲幾下：“起床！準備集合！”

　　楊四眼從床上猛的坐起，獨屬于他自己的夜晚已經結束了；他穿好藍色帶著白色條紋的囚服，兩只腳擠進一雙不合腳的囚鞋，用拳頭錘了錘雷祥的床上的鐵桿：“起來吧，不然又要挨罰。”雷祥慢慢坐起來撓撓被獄警剃光的腦袋，穿好衣服和楊四眼在鐵門邊站好。

　　走廊里每一間牢房鐵門旁邊的犯人都站的端端的，等著主管干警帶人過來搜身，安全檢查。

　　楊四眼看著這些人，大多數都多多少少打過一些交道，只有幾個人從未有過交流。楊四眼的隔壁關著的是入室盜竊的小偷，小偷是這個監獄里面最低級的犯罪性質；剛入獄的時候，這個小偷問楊四眼犯的什么，楊四眼隨口說：“把人勒死了。”小偷從那以后就叫楊四眼：楊哥。

　　主管干警姓王，大家都叫他王隊。獄警真的的不是誰都能干的，雖然說收入不低，但是你沒點手段沒點本事你還真拿捏不住監獄里這些妖魔鬼怪。

　　王隊帶人過來，兩人一組，一個用金屬探測儀去掃，一個用手從頭到腳摸一遍。監獄里決不允許有任何違禁品出現，因為違禁品不光意味著攜帶者刑期的增加，還有獄警和囚犯的人身安全會受到極大的威脅。

　　早上7:30.

　　所有犯人吃完早飯在樓前集合，主管干警來說明今天的勞動任務，學習目標。每個犯人每天都會有各自的生產目標，如果不能完成，會有相應的懲罰。

　　早上8:00.

　　楊四眼和雷祥在工廠開始勞動。楊四眼和雷祥面對面踩縫紉機，兩個人對著踩，看看今天誰把縫紉機先踩的冒煙。

　　早上9:30.

　　所有犯人全體起立，站在自己的工位旁邊，王隊帶人過來進行安全檢查。所有犯人去室外做廣播操。

　　王隊的人走到一個面色慘白，眼神飄忽的人面前，開始用金屬探測器掃全身，獄警蹲下從他的鞋子開始檢查，檢查結束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這個人叫劉群，犯了詐騙罪被關了進來。

　　中午11:30.

　　犯人開始分批次吃飯，吃完就要跑步回到生產崗位繼續生產。劉群跟楊四眼和雷祥一個批次去吃飯，看著桌的餐盤里那些從沒變過的菜，沒有筷子只有勺子，所有的人都是很快的把飯菜扒拉進嘴里便跑回工作崗位；前一批犯人回到工廠，下一批去吃飯的人就起立準備跑去吃飯，就在這擦肩而過的間隙，雷祥和楊四眼都看見劉群慌張的把一個粉包到進一個犯人的水桶里。楊四眼和雷祥看到這一幕嗓子眼不約而同的動了一下。

　　下午1:30.

　　所有人停止工作，原地不許移動，所有的犯人把草席子在縫紉機之間鋪開，準備進行午休。

　　下午2:00.

　　所有人起床，收拾好草席，準備開始生產。內務組進來開始打掃衛生，一切都在有序的進行。

　　直到下午六點，所有人離開工廠，在外面進行生產匯報。完成了任務目標的人可以去開始吃晚飯，沒有完成目標的去教室抄獄規，并且第二天的要補上今天缺的項目。楊四眼和雷祥剛開始進行生產工作的時候，經常出現沒有完成目標的時候，有一天洗澡的時候，楊四眼和雷祥給一個老人搓背，老人跟他們聊天：“匯報任務的時候呀，超過目標的時候不要實報嘛，超出部分就不用報嘛，可以算在第二天的數量里的。小娃娃在這里不要太老實。”

　　楊四眼和雷祥每次洗澡的時候都會幫這個老人，有一天他們問老人是因為什么進來的，老人搖搖頭說：“年輕的時候殺了人。”

　　每天晚上的新聞聯播結束之后，所有的犯人可以輪流給家里打電話，不打電話的可以選擇看電視劇或者看書和報紙；年齡大的都選擇了看報紙和書，中年人和年輕人選擇看電視劇，有的人看著看著就小聲哭起來。去打電話的人眼筐也會紅著出來。

　　雷祥看著電視，漫不經心的對楊四眼說：“不給萬里叔打個電話？”“打什么打，沒接過幾次，說他忙。”“再試試。”雷祥說。

　　楊四眼拍了拍雷祥肩膀便起身走去排隊。

　　劉群排在楊四眼前面，楊四眼想起早上劉群的舉動，楊四眼十分戒備的排在他后面。

　　劉群聽著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細柔的童聲：“喂？你是誰啊？”

　　“甜甜，我是爸爸。”劉群溫柔的說。

　　“媽媽，爸爸來電話了。”

　　“爸爸，你工作忙嗎，什么時候回來啊。”

　　“爸爸給甜甜賺錢買世界上最好吃的糖回來。”

　　“甜甜不要糖果，甜甜要爸爸。”

　　劉群聽見這句話，眼睛一瞬間就紅了，克制住自己的哭腔，對著電話說：“好好好，爸爸很快就回來了。”

　　“媽媽說她困了，今天就不跟你講了。”

　　“好好好，甜甜聽媽媽話。”

　　“爸爸再見，快點回來。”

　　楊四眼看著劉群放下電話，用袖子擦著眼淚，抽泣著。楊四眼明白，就憑劉群早上的舉動，甜甜可能會更久才能見到爸爸。

　　看著劉群從身邊走過，楊四眼依然不明白劉群為什么要那樣做。劉群女兒說的話在楊四眼腦海里回蕩，他小的時候也多么希望自己的爸爸回來，哪怕只是陪他吃頓飯。楊四眼走到電話前面，轉身回去了。

　　雷祥見楊四眼回來，問：“說什么了？”“沒接。”楊四眼看著電視。今天播的電視劇叫我愛我家。

　　晚上20:30.

　　所有犯人回牢房睡覺。

　　監獄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刮著大風，隔著墻依然能聽到呼嘯聲。

　　一聲喊叫打斷了狂風的呼嘯聲。監獄干警召集人手，立馬到位，走廊里的燈也亮了起來，所有人站在牢房門口。

　　楊四眼和雷祥迷迷糊糊的站著，看見從斜對面的牢房里抬出來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胳膊上紋著花臂，眼睛向上瞪，七竅流血；他的獄友嚇得癱坐在地上，被獄警用手銬銬起來帶走了。

　　楊四眼和雷祥都想起來什么，眼光在每個牢房門口搜尋著，他們看見劉群呆呆的站在自己的牢房門口，看著自己腳下的地。

　　這一晚，呼嘯的風聲像是死去的亡靈在人間嚎叫，各種猜測在每個人的腦子里浮現。

　　楊四眼睡前告訴雷祥：“事情沒這么簡單。”

　　雷祥說：“最近眼睛放尖點。”

　　楊四眼說：“還有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