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偷摸上保險,李安鐵了心
秦勇有一種特別的表演天賦。
叼著煙仰靠在老板椅上和你討價還價的時候，就是一個市儈的商人形象。
酒桌上紅著臉和你推杯問盞的時候，像個質樸的好大哥。
會議室里叨叨發展戰略的時候，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要干多大的事業。
在李安認識的所有人里面，秦勇雖不是他見過做事最從容的那個，但認識以來，他好像還沒有發現秦勇有搞不定的事情。
即便算上基本黃掉的梅莊七小。
李安理解，人家的工作重心已經從九樓轉移到八樓，人家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況且對于昱東，李安認為秦勇已經算的盡心盡力了。
在李安眼里，秦勇在何時何地都展現著自己最出眾的一面，但要問他最欣賞秦勇的哪一面，他得說是秦勇站在指揮臺上的時候。
哪怕面對著一群孩子組成的樂團，你也能感受的到他肢體動作里的嚴肅，話語里的嚴謹，糾錯時的一絲不茍。
在秦勇身上，李安看到了一個指揮從業者應有的職業態度。
給人的那種狀態極好。
這種狀態他不是第一次見，在謝正乾老先生的身上他也曾見過，兩人站在指揮臺上的背影頗為相似。
候振濤差點事，李安如此評價并非他記恨決賽舞臺那場事故，眼見都快過去半年，他早已釋懷。
單說從他的角度觀察，侯鄭濤揮動指揮棒的時候少了點巧勁。
有時候李安也在想秦勇為什么不去找份樂團指揮的工作，他相信以秦勇的能力應該可以勝任一個地方市級樂團的指揮位置。
當然，他也只是偶爾想想，并沒有問過對方，每個成年人的選擇背后都有其自身的考量和出發點。
或許秦勇只是喜歡指揮，但并不喜歡在樂團工作呢，誰知道。
“李安。”
“嗯？”
恢弘的號聲盤旋在頭頂，經過秦勇對于各聲部的音量調整，孩子們這一遍的聲音層次更加清晰了。
李安點點頭，轉頭看向孫雨曼，小聲問，“怎么了。”
排練已經開始四十分鐘了，這是二人期間第一次對話。
孫雨曼一直在思考要不要把法倫貝爾長笛大賽的事告訴李安，很顯然，陳璇心里有想參加的想法，她清楚，同時她也希望陳璇去參加。
可她又了解自己這個好姐妹的脾氣，向來不喜歡別人干涉自己的私人問題，尤其在關乎決定的問題上。
思來想去，她覺得在這件事或許只有李安能幫助陳璇了。
不管陳璇最后參加與否，想來有李安全程參與，會幫陳璇消化掉一部分不良情緒。
“看手機。”
孫雨曼把比賽章程鏈接發給李安，接著羊裝手機來電，起身悄聲從音樂廳后門離去。
孫雨曼：也不知道怎么說，你應該也明白，她挺糾結的，先撤了，她問你就說我家里忽然有點事，大餐下次吧，你們都累一天了。
李安看到這條信息的時候已經是五分鐘后，接著回復對方：她有沒有不讓你告訴我？
李安再收到回復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場排練開始，中間休息的時候陳璇只下來問了一聲小雨干嘛去了，他說孫雨曼家里有點事，下次再約，接著陳璇就回舞臺去糾正聲部問題了。
孫雨曼：倒是沒有，她擔心你知道會支持她去，她大概還是沒有想好怎么協調比賽和生活吧，關于上屆比賽的事情你也清楚，我只是覺得如果她錯過了，她會遺憾吧，也不一定，總之我的任務完成了，剩下的交給你咯。
八萬一：謝了。
孫雨曼：客氣了不是，不說了，綠燈了。
重新打開比賽章程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李安放下手機抬起頭。
他一時間好像搞明白了陳璇這周種種瘋狂的背后原因。
片刻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相信當陳璇決定錄莫扎特那一刻開始，就意味著接下來的時間會過得非同尋常。
目光再次落到舞臺上的小米老師，柔和的燈光下，對方目光堅定，持笛的雙手從容不迫。
李安忽然笑了笑，這事可能確實有那么一點點麻煩，他得好好思考一下策略。
如果可以，他期盼陳璇能拿到亞洲區名出現名額，前往米蘭參加最后的全球決賽。
為此他寧愿對方放棄眼下所有的手頭工作全力準備，但他知道，陳璇絕不會同意。
所以他才覺得這事有點點麻煩。
不過他總得先拿出一點男友力出來，距離亞洲區報名時間截止還有11天，擇日不如撞日。
距離排練結束還有十分鐘，李安決定先上個保險。
再次拿出手機打開比賽章程，下拉到報名鏈接，點擊。
陳璇的兩寸藍底證件照正好手機里有，對方的身份證號和1500塊的報名費也是小問題，縱觀整張報名表，問題在與練聯系方式和郵箱上，思來想去他留了自己的郵箱和電話。
付款提交，片刻后頁面刷新，跳出報名成功的提示，接著手機和郵箱同時發來消息。
李安打開郵件，心說到底是國際比賽，參賽須知還是雙語的。
內容大同小異，就是一些基本事項，郵件下方又是一個鏈接，點開又是一張表格。
表格需要選手填寫提交各輪參賽曲目，截止日期為6月28號。
這就等陳小米同志自己來決定吧。
如果最后因為種種原因陳璇沒有填寫這張表格，他也沒什么可說的，他支持陳璇的決定，就像陳璇當初支持他一樣。
排練結束回家的路上，陳璇給孫雨曼打了個電話，問對方家里怎么了，李安就坐在一旁，出租車上放著廣播，他也聽不清電話里孫雨曼說了什么，就聽陳璇這邊笑。
“好啦好啦，那就等過完十五號吧，拜拜。”
掛了電話，陳璇的精神狀態明顯比剛才從排練廳出來的時候好了些許，笑問李安，“今晚偷師如何。”
“還行吧，”同樣的問題，李安回答的沒有上周那么得意了，一來是今晚大半時間的心思都沒在舞臺上，二來比起秦勇上周排練的內容，李安今天有點住不住對方的想法，“你說勇哥說的那個聲部金字塔理論可以用在單一和弦的結構中嗎？”
“理論上應該可以的，”陳璇想了想，“不過沒有什么深入的意義，前者研究的是多聲部樂器的混響聽覺色彩，后者更多的還是在研究理論。”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李安解釋道，“我就在想一個和弦，比如我彈一個三和弦，三個音有沒有可能根據自身的音高位置各自模彷一種樂器，組合出來一種不一樣的和旋聽覺效果。”
陳璇：“怎么可能，鋼琴的音色基本是固定的，怎么彈也跳脫不出它固有的發聲原理啊。”
李安：“不不，李斯特提出鋼琴交響化，包括勃拉姆斯的一些作品，大量用到三度音和六度音，旋律線條的氣勢和構思上都具有相當的交響風格。”
陳璇：“那也是整體結構帶來的效果，決定因素不在某一和弦單音的處理上，而是在駕馭整個曲目前提下的一種表達升華。”
李安：“那你告訴我譜面上的最小單位是什么，不就是音符嗎，你們那個譜面再復雜不一就是一個音一個音往外崩嗎？”
陳璇：“你欺負我是單旋律樂器？”
兩個人又掐起來了，聽得司師傅一頭霧水，都是些啥啊，音樂好聽不就行了嗎？整這費勁。
兩人的爭論一直延續到第二天一早，爭論的焦點也升級到“鋼琴交響化“究竟是以什么形態體現的。
陳璇承認鋼琴具有交響化色彩，但她不認同李安所謂的細節到每一個音符段落。
通常來說這種爭論一般是得不出什么結果，然后就被忙碌的生活擠進角落，再之后也就不了了之。
可這次李安像是鐵了心似的，一副必須要和陳璇爭出一個你死我活的架勢。
“咱們走著瞧。”
李安樂樂呵呵放下碗，“快把雞蛋吃了。”
“走著瞧就走著瞧，”陳璇拿起盤子里剩下的半個雞蛋一口喂到嘴里。
從兩人輕松的神色來看，像是都有必勝的把握。
“中午你吃什么？”陳璇吃完收拾了一下準備出發。
昨天為了去理發，她把下午四點的課調到了今天中午，所以她今天中午沒有辦法再給李安帶飯了。
“我在家想吃什么都方便，倒是你，中午下課回來就得上課了，回來的路上你買點吃的墊墊，下午咱們燉羊肉。”
聽到燉羊肉陳璇像是已經聞到了香噴噴的肉香，“辛苦啦。”
“給你好好補補嘛，接下來可有的你忙。”李安送陳璇到門口，“這次我一定打敗你。”
“切”陳璇挑釁的揚起左眉，“光動嘴可贏不了我。”
兩人皆是一笑，一個門前擁抱。
“路上注意安全。”
“專心上課。”
上課李安自然是專心賣力的，不然上完四節網課他也不至于下樓到小區花園里去轉了一圈。
上網課確實比上線下課累，需要高度集中不說，還費嗓子，有時候信號不好，一句話要來回重復好幾遍，就給人一種連續幾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感覺。
好在幾個孩子都還配合的不錯。
網課雖更累些，但看著幾個孩子的進步，他心里還是開心多一些。
今天他給王其春也布置了練習曲，孩子高興的不得了。
隨著楊慧王其春兩人都已正式進入練習曲的學習，他下一步需要花費更多的心思幫助兩人糾正問題。
而楊雙羽一如既往的穩定，回課作業他很滿意。
楊雙語的課是上午四節課里他上的最輕松的一節。
李怡然怎么說，可能運氣差了點。
自從半個月前被他訓了一頓，這兩周還是有明顯變化的，上課一聽就是下去練了。
也可能是心里真的是有點怕自己了，這連著兩節課都出現各種緊張帶來的失誤。
為此李安今天花了一會功夫和對方聊了聊，試圖消除一部分對方來上課的壓力。
共通的過程還算愉快，至于效果只能看下節課了。
“齊老師，就麻煩你那邊多關注點他的狀態，有什么問題你隨時和我聯系。”
“放心沒事，他就那個性格。”
孩子性格是孩子的問題，老師上課是老師的問題。
想想李安也有點后悔，起初也他沒想到這孩子心理素質那么差。
這件事也告戒他以后上課要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辭和態度。
掛了電話，李安繞了一圈回到單元，進門就聽見樓上傳來的土耳其進行曲。
從他年前還沒搬進來，到今天已經過去兩個月了，對方還在彈這首曲子，熟練度是提升了一些，可錯音和節奏問題一點都沒有改進。
也不知道是孩子的問題還是老師的問題，大概都有問題吧。
回到家李安把化好的羊骨頭泡進水鍋，然后備好調料，只等下午下了胡大寶的課結束坐鍋點火。
忙完廚房，李安把早晨鍋里剩的小米粥熱熱喝了，就當是午飯了。
兩點整魏三碗帶著林果果來到家里，半途陳璇匆匆趕了回來。
李安下課出來，魏三碗問他倆最近怎么了，氣色看起來都不太好，尤其是陳璇，“小陳又瘦了。”
李安心笑這周這么個折騰法，神仙來了也得掉二斤肉啊，“我兩最近忙著錄曲子呢。”
魏三碗一聽豁道，“什么曲子？”
李安把最近的事情和老魏講了講，老魏說好啊，“好好好，哎，我那天還和老郝商量著我們兩個系合著辦場音樂會，你倆到時來給我們撐撐場子。”
李安不好推辭，婉言道，“老師，我不是拿不出時間，是擠不出精力。”
魏三碗想想也是，又是錄像，又是準備評委工作，又要上課，“我就一說，那個姓孫的聯系你了嗎？”
李安：“還沒有。”
魏三碗：“估計就這幾天了，到時你也不用和他客氣，推薦你們去當評委肯定不能讓你們白跑，費用問題別和他讓。”
李安：“明白老師。”
林果果：“姥爺我想尿尿。”
李安：“果果，衛生間就在那。”
林果果面露委屈，兩個大人還以為怎么了，結果一問，是八萬趴在衛生間門口，她害怕。
“一邊去。”八萬撒丫子就跑進臥室。
有了李安開路，林果果順利的解決了問題。
她出來的時候，她姥爺已經收拾好等在門口了，“李老師再見。”說著她還好奇的往臥室門看了一眼，她沒想到那只老貓比她的膽子還小。
“果果再見，這周回去繼續努力，注意我今天給你講的四指怎么練習。”
說著李安又看向老魏，“老師，果果最近進步很大。”
老魏忍不住咧嘴，他當然知道，“你倆辛忙歸忙，可也得注意身體，這周你抽空去我那一趟，給你拿點，算了，你別跑了，下周我過來給你帶點東西給小陳補補身子。”
“我替她謝謝您了，真不用，”李安哭笑不得，這怎么還反過來了，“我這兒什么都不缺。”
老魏大手一揮，“你甭管了，快準備上課吧。”
接著帶著孫女離去。
補補身子，怎么聽著和坐月子似的。
搖搖頭，李安回到書房，三分鐘前鄭海濤給他發了條信息。
海濤：搞定了哥，我讓他聯系你？
李安給鄭海濤去了個電話，問清之后掛了電話接著把那個大一師弟的電話發給了宋成。
他們聯系就行了。
隨著胡大寶的課結束，又一周結束了。
晚上兩人美美的吃了一鍋羊肉，隨后各自練了會琴。
轉眼又是三天過去。
眼見著就到了錄像的日期，周四一早秦勇帶隊，西辦公室三人一起出發，前往了蓉城音樂廳。
車上。
“勇哥，昨天他們錄的還順利？”
“說實話挺失望的。”
“不至于吧，那個意大利回來的也不行嗎？”
“別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