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活著的墜星城
“什么玩具？”
聽見索林大公的話，還未等伊恩開口，亞德伯特便眉頭一皺，向前一步，站在伊恩身前：“伊恩要創造的世界，是對所有人，哪怕是最脆弱，最無力的普通人都同樣美好的世界。”
他凝視著眼前這個面色疲憊又肅然的銀發男人，自己的老師，自己的第一個認可者，自己的恩主與…近乎于父親般的人，認真地說道：“大公，數年前的我，的確無法回答你的問題，無法給出一個‘更好的答案’。”
“但是現在，伊恩，我們，銀峰領，不是已經做的比你當年更好嗎？”
“你又有何面目，去妄稱這一切是‘玩具屋’，而追隨伊恩的人，是‘玩具’？”
當年，在阿瓦克研究院，亞德伯特面對索林大公的所作所為表達了不認可，但卻無法提出一個‘更好的可能’，一個‘更完美的計劃’，故而啞口無言，只能懷著疑惑追隨伊恩而去。
但是，七年后，已經與伊恩一同建立起銀峰領，在惡魔大軍下捍衛了自己的家園，一同創造了泰拉之心，建立起了銀峰領全套科研體系的亞德伯特，心中如今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
——不需要亡君，他一樣能辦到一切！
他已有自己的驕傲與自信，故而可以直面自己昔日的老師與恩主。
亞德伯特，很好而索林大公轉過頭，他半點不為亞德伯特的言語而憤怒，而是以一種略帶欣慰的語氣道：這些年，伱的所作所為，研究出的諸多成果，已將我遠遠超過了你說的對，我錯了，如今我只為你驕傲 只是，你為何覺得‘玩具’就是貶義了？
姜還是老的辣，一句話就把亞德伯特堵得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而索林大公自嘲道：你難道就不明白，為何銀峰大先知一句話，我就要如同被召喚的惡魔那樣從虛境中浮現？
你難道就不知曉，我之所以出現，就是因為伊恩·銀峰會將我的子民當做玩具，而不是灰塵，投票機，煩人的東西，大地上于風中搖曳的雜草？
亞德伯特，你難道就不知，我寧肯我的子民在銀峰先知手中當個玩具，任由他安置在他最喜歡的玩具屋中精心呵護，也不愿意他們迎來真實的毀滅？
“你是說你體內大公國的那些人？”
亞德伯特有些不明所以，但他終究是這個世界最聰明的人之一，很快就理解了索林大公話語背后的深意，但這一切讓他有些猝不及防：“你是說伊恩要‘恢復’你這個亡君體內的那些亡魂？”
他眉頭緊皺：“的確，我們早就談過相關的處理方式。但無論是帶去新大陸還是先維持在亡魂狀態，于虛境中恢復正常后再嘗試制造類似‘永恒精靈’那樣的新軀體，都是經過認真思考處理過后的決策，絕對不是隨意視作玩具！”
沒有童年的傻孩子，你以為玩具是什么呢？
索林大公微微搖頭，他不再與亞德伯特對視，而是側過頭看向伊恩：我答應你的條件，如果你被纏住，亦或是出現意外，短時間內無法守護銀峰領，那我竭盡全力，哪怕是付出生命，也會守護你的領地契約持續到永動機投票之后，亦或是你我死去 “嗯。”
而此刻，伊恩才緩緩點頭，平靜道：“我會遵守我的諾言，將索林大公國的亡魂都復歸自由——但正如你所說，他們都將會成為‘我的玩具’。”
“但既然是我的東西，我是就會守護好，為他們安排所有歸處，為他們思慮未來。”
“這就是我的承諾。”
這就是我認為你可以成為世間王的理由 索林大公微微點頭，他的身形逐漸消散。
而在消散前，銀發的男人看向了亞德伯特。
亞德伯特，你已經是強者了他近乎于嘆息道，不知是欣喜還是遺憾：但你的心卻還是凡人這是好事，也是壞事。但，多學學伊恩吧，不然的話…你終究無法成為第五能級 索林大公離開了。或者說，潛入了銀峰領虛境的深處。
這位第五能級的亡君成為了銀峰領的庇護者，讓銀峰領有第二位第五能級守護，代價是伊恩將要為他安排索林大公國中，所有組成亡君的靈魂們的歸宿。
這并不困難，倒不如說，這本就是伊恩的目的。
數以億計的靈魂，哪怕是存入泰拉之心的天國中，都足以讓泰拉之心迎來一次超進化，而之后慢慢用各種方法將這些亡魂正常化，也能為銀峰領和新大陸帶來一批新勞動力。
雙方各取所需。
唯獨亞德伯特有些不知所措。
而伊恩拍了拍亞德伯特的肩膀。
“我倒是不覺得你需要學我。”他寬慰自己的朋友道：“你太過于尊重每一個人，每一個族群的歷史和文化。這其實是好事。”
“但是，對外開拓是不能太仁慈的。我們可以包容所有人，但所有人也必須要遵守我們的規矩——對于索林大公來說，我的行為和他將所有人都變成亡君的一部分并沒有不同，我強行讓所有人都變成銀峰領人，讓他們拋棄他們固有的，落后的習俗，生活的更好，卻拋棄了自己的特點。”
“這怎么可能一樣！”
亞德伯特能理解伊恩的意思，他只是抱怨道：“他是把人全都殺了，變成自己的工具！”
“我只是沒殺人而已。”伊恩平靜地微笑，注視著亞德伯特：“然后把所有人都變成我的玩具而已。”
雖然語氣溫和，但是不知道為何，亞德伯特突然感覺到了一絲寒意：“你知道的，亞德伯特。索林大公需要他的子民，所以是工具。”
“而我其實不需要，只是需要投票。”
“所以是玩具。”
“這點可要幫我保密。”拍了拍亞德伯特的肩膀，保證有索林大公替自己看家后，伊恩便準備離開，通過虛境傳送前往墜星城：“我只是對你們說實話而已，表面上，我還是要當一個愛所有人的好領主，好陛下的。”
“我先走了，去完墜星城后大概率會去帝國一下，然后去峻嶺堡，領地就交給你和依森了。”
話畢，伊恩便化作光芒，消失不見。
“…伊恩果然不懂人心啊。”
亞德伯特有些呆呆地注視著伊恩離開的方向，他想了好一會就，終于想明白的他長嘆一口氣，注視著自己的手心，喃喃道：“這家伙心里的玩具，和我心里的玩具根本不是一個詞…他根本就不懂泰拉人…這么多年被第五能級統治下來，誰在乎這種事。”
“假如銀峰領民知道，你這家伙其實把所有人都當成真正的‘玩具’而不是‘玩物’亦或是‘工具’…絕大部分都會歡呼起來吧。”
“畢竟，誰不愿意當被養起來的小貓呢…”
如此想著，亞德伯特一邊搖頭，一邊打開自己的終端，準備代替伊恩處理一下相關政務事宜。
然后，他就看見，除卻已經被和平解決的山林之子外，阿巴薩羅姆山脈和鯨歌崖交界的那片區域，又有一群土著在鬧事了。
這群土著占著一片好礦脈不愿意遷移，也不愿意談判，甚至主動攻擊前去勘探的勘探學者，導致一死五傷，受害者的靈魂得到回收，但什么時候恢復就遙遙無期了。
看見這新聞，哪怕是亞德伯特也不禁頭頂青筋暴起：“不識禮數的暴民，我銀峰領以和相待，還真以為我們是良善之輩不成？！”
“還敢殺我們的使者，現在就敢對勘探隊出手，未來要做什么了我都不敢想…這已經不是一般的暴民了，得狠狠地出重拳！”
“青潮！青潮！帶隊！把這群土著全都給我抓到礦區勞動改造！”
歸根結底，哪怕是道德標兵，亞德伯特和伊恩還是有點本質上的區別。
他不會殺人，會善待民眾，有很強的同理心——但他可沒有什么世界大同的想法，最多就是‘無辜者不應被波及’。
他對人好，只是對自己人好。雖然在伊恩的影響下，亞德伯特基本已經把整個世界都視作未來的自己人，但那些還未歸順，還主動攻擊的土著可算不上！
立刻動身處理相關事宜，此時此刻，亞德伯特心中再一次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伊恩還是太仁慈了，什么路邊的雜草木棍都能當玩具，這可不行。”
“有些家伙根本不配當他的玩具，得好好回廠打磨一下！”
伊恩并不知道亞德伯特的喃喃自語，如果知道，他肯定頭頂冒問號。
什么鬼，我都已經很不把人當人看了，甚至忽視一部分人民的傳統感情，蔑視他們的文化習俗，強制將一群人改造成另一群人，這么殘酷暴虐酷戾的人，居然還會被亞德伯特視作‘仁慈之輩’？
他卻是不想想，為什么遇到的所有人都說他簡直就是天生的妖精——因為泰拉世界的人類道德與思維邏輯，可沒有那么歡快向上。
不過無所謂，因為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妖精領主，妖精大先知伊恩·銀峰，將要降臨他忠誠的墜星城啦！
虛境傳送并不難，尤其是對于妖精而言，墜星城本身就是一個超級巨大的傳送點，只要足夠強，可以跨越足夠長的虛境，理論上任何一位妖精都能在泰拉大陸的任何一處都直接傳送回墜星城。
不過，因為之前的泰拉虛境荒蕪混沌，且有大量扭曲混亂之處，墜星城的影響力沒辦法傳遞那么遠，故而大陸各處都有不同的‘妖精鄉’，作為妖精們的集合點。
但以伊恩的實力，就和妖精女皇一樣，如今的他只要想，就可以抵達泰拉虛境的任何一點。
伴隨著漫天流光溢彩，伊恩便跨越了半個大陸的距離，從虛境中脫離，來到了現實中的墜星城。
并非是伊恩不想直接進入虛境中與墜星城對應的‘幻想鄉’，而是他感知到了，妖精女皇正在現實物質世界等待自己。
而等他來到現實時，他看見的，就是一片浩瀚的水色。
萬里青潮浩浩緲緲，墜星海翻騰不休，天穹萬里無云，大海的萬傾碧波似乎要在天空中倒映出層疊浪濤，而一座座臨海懸崖與山岳形成了一個標準的‘圓形’弧度，令人一看就能知曉，其墜星之名名副其實。
好一幅壯闊景色。
但問題來了。
——我墜星城呢？
這兒呢這兒呢！
僅僅是一瞬，伊恩就察覺到了動靜，他側頭一看，便發現，伴隨大地動搖，山岳隆起，墜星海中的一片海底突然就像是人在被子中抬起腿那樣隆起，然后又如門扉一般分開。
周邊的海水不斷朝著內側傾瀉，化作了一道道瀑布。
而就在這碧色的環形海之瀑布中，一座銀白色的金屬之城正在緩緩從海底深處升起，一座座高聳的光滑金屬塔樓和巍峨如山岳般的城市基座，令伊恩一瞬間想到了‘帝都’。
除卻沒有那直入天際的光柱外，它簡直和帝都一模一樣。
但它卻不是帝都…因為它太過瑰麗完美，沒有任何傷痕和破損。
而且…
“這不是物質…這不是真實的。”
伊恩喃喃自語：“這是…實體的靈魂？”
“這是妖精的靈魂實質化？！”
終于看明白了眼前這座從海底隆起的妖精之都究竟是什么玩意，伊恩不禁睜大眼睛，愕然驚呼：“整個墜星城，居然都是用妖精的‘尸體’堆成的？！”
嘿，怎么說話的！那是我們妖精愛的結晶！是呀是呀，什么叫尸體，遺蛻更好聽吧？我以我的骨肉鑄造我們的家園，多好聽啊，怎么能用尸體這種詞兒，一點文化素養都沒！
而就在伊恩驚呼之時，一群原本正在等待伊恩驚嘆的妖精登時不樂意了，一瞬間，伴隨著一條彩虹河流從虛境和墜星城中同時涌出，以妖精女皇為首的妖精們幾乎是瞬間出現在伊恩面前。
祂們手中原本還舉著‘歡迎回家歡迎回家！’‘墜星城歡迎你！’‘銀峰先知無敵吔！’之類的歡迎詞，但現在，伴隨著妖精們的抗議，這些歡迎詞很快就被修改成了‘先知大笨蛋！’‘略略略！（吐舌頭顏文字）’之類的抗議標牌。
什么妖精的尸體，你這是小覷了我們妖精的力量！快對我們妖精兩萬年的建造歷史道歉！
而為首的妖精女皇和其他飛過來的妖精都是一幅‘很酷，不說話！’的表情，但伊恩卻聽到了妖精們義憤填膺的精神通訊。
“對不起對不起，我因不了解妖精歷史，犯下了過于年輕才會犯下的錯誤。”伊恩當然立刻服軟道歉，這頓時就令在場的妖精轉怒為喜，歡呼著飛過來，一點邊界感都沒有地開始對伊恩動手動腳：哇，早就想摸摸了！
這頭發！這皮膚！這臉蛋還有腹肌！這就是第二位妖精第五能級的身體嗎？好完美的構造，銀峰先知，能給個建模表嗎！
幾乎是瞬間，伊恩就被層層疊疊的妖精包裹成了一個巨大的彩色球——如果不是他也算是妖精，早就窒息了！
“不是。”
一時間，即便是威嚴可怖，殘忍無情如伊恩，都有點繃不住，他一邊揮手把那些想要朝自己衣服里面鉆的小妖精拽出來，一邊又好氣又好笑道：“兄弟姐妹們，收收味，歡迎不必如此熱切，我不是你們的虛境寵物，不要一個個都跑過來摸我毛！”
如此說著，伊恩念頭一動，登時所有強勢圍觀伊恩的妖精后頸（假如有這個結構的話）都出現了一股無形的力量，下一瞬，原本的妖精圓球潰散了，一排排被捏著后頸肉的妖精被伊恩甩回妖精女皇的身后。
但這些妖精也半點不以為意，反倒都樂呵呵地被伊恩甩飛。
哇，好精湛的以太操控手法！好舒服哦，我想起當初變化成小貓被貓媽媽咬脖子的感覺了…蕪湖！
伊恩算是知道，為何其他第五能級沒幾個樂意來墜星城和妖精討論問題的了，真的很難繃得住，伊恩根本想象不到阿克塞爾和燼之王這種人要怎么面對這種妖精突襲。
不過他其實也知道，如果他不是妖精血脈，是妖精自己人的話，這些妖精其實也不會這么熱情，大多都是‘你誰啊？’這樣的態度。
來來來，有什么事，回家聊 實際上也的確如此，妖精女皇根本就不把伊恩當外人，直截了當地牽起伊恩的手，然后就把伊恩朝著墜星城帶——這頓時又引起了一批妖精的不滿：嘿，大個子，快放開老媽的手！老媽子你怎么能自己下手！
伊恩忽視這些妖精的言語，跟著妖精女皇朝著墜星城落去。
而越是靠近，他越是感受到墜星城的特殊之處。
“原來如此…”雙眸中閃動著銀青色的光輝，伊恩若有所思道：“我大概有些明白女皇你打算做什么了…”
的確，這的確不是由妖精‘尸體’構筑而出的‘城市’。
這就是一只‘妖精’。
墜星城，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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